温榆跪着上前，许是被这种悲伤感染，她眼睛也有些湿润。

　　她先磕了三个头，才说道，“曾祖，我叫温榆，唤我小鱼儿就好。”

　　顾浩乾笑了笑，看着她，突然间说话也不大喘气了。

　　“温榆，好名字，你的眼睛像极了你母亲！”

　　温榆自来熟道，“凡是见过我娘的人都这么说，我虽眼睛像极了我娘，但是样貌却更像我爹。”

　　“像你爹好，你爹的样貌曾经也是冠绝天下的！你娘的样貌像你外婆，心肠却像你外公，太过善良。”

　　说到这里，他的语气突然轻快了许多，“我这一生，膝下就只有一个女儿，别人都说是我杀人无数造的孽，但是我不悔。”

　　“你外婆性子像我，若不是嫁与你外公，定会是个征战沙场、威震四方的将军。”

　　他说完这句，精神好了不少，神情怀念，眼里熠熠生辉，闪过一丝光亮。

　　“你母亲，集万千宠爱于一身，自小聪慧、明理，未遇到过这些腌臜事，没有防人之心，虽有大才，但是心思还是单纯了些，她若亡故也应是被奸人所害。”

　　温榆心里一咯噔，他这个外曾祖父还真的猜对了。

　　不光是他，在场的温伯言和顾延都心里一惊，来之前他们已经商议过，顾浩乾年事已高，姬蕊夫人的死因就不据实相告了，只说是东璃内乱。

　　但是这个耄耋老者心如明镜，比谁都清楚。

　　温榆最先反应过来，接了句，“母亲心中存仁，自会有神佛庇佑，是乱世配不上她，而非她心善招致祸端，她定是去了一个太平盛世，安康喜乐、长命百岁！”

　　顾浩乾面色一喜，忍不住夸道，“你这话虽说是为了宽我的心，但却言之有理。”

　　温榆看了她爹一眼，她爹瞬间意识到温榆的意思。

　　顾浩乾突然间不喘大气，说话顺畅，这明显是回光返照。

　　温伯言和顾延都知道现在情况，两人的神情都很凝重。

　　“外曾祖父可知，我说的都是实话，真的有太平盛世，那里无论高低贵贱，子女皆可入学，山河无恙，百姓安康！”

　　顾浩乾打趣温

　　榆，“听你这话，好像你去过那个地方一般！”

　　“您还别说，我真的去过！”

　　“那你可得好好跟我这个老头子说说！”

　　温榆拉着他的手，老人的手已经开始发凉，瘦得只剩下骨头的手掌有些僵硬。

　　“我跟您说，在那个世界，即使夜晚也亮如白昼，人来人往，车水马龙，尽管相隔千里，也可以在半日之内抵达，人可以在天上飞，孩童都明理识字……”

　　温榆说了一会儿，老爷子的眼睛明亮，似乎在向往温榆说的地方。

　　“小鱼儿，外曾祖第一次见你就欢喜，我一看你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，有你母亲的聪慧、善良，也有你父亲智勇、谋略，第一见面，身为你的长辈，总要有见面礼。”

　　他说着从枕头底下拿出一团布帛，这个布帛似乎有些重量，他拿的时候还有些费劲。

　　温榆光是一看就猜到这里面是什么东西，他递过来的时候还有些不敢接。

　　“拿着。”

　　温榆看了她爹和顾延一眼，温伯言没说话，倒是顾延朝她点头。

　　温榆缓缓接过那团布帛。

　　“阿延，顾家阖家上下，皆因你我所累，我亡故后，顾家就交给你了！”

　　顾浩乾说完，长叹一声，“我这一生，本以为无后，幸得上天怜悯，临了能见到阿蕊的孩子，也算此生无憾了！”

　　他说完这句，慢慢合上双眼，没了气息。

　　“二爷爷！”

　　顾延当即老泪纵横，声音都哑了。

　　温榆抹掉自己脸上的眼泪，轻轻放下他的手，退到一边磕头。

　　门外一听这声音，当即哭的哭，喊的喊。

　　温榆第一次经历老人亡故的场面，顾浩乾这一生凄苦，老来丧妻丧女，若不是心胸开阔，也不能独活这二十年。

　　如今为了整个顾家，为了黎民百姓，却落得死在他乡的下场。

　　即便如此，他也不怪这天下，不怪这众生，甚至不怪那身居庙堂不作为的皇帝。

　　此般心性，定是几十年立于世所得，至纯至善、至诚至义、心坚如松，让人望尘莫及。

　　温榆听着周遭的哭声，看着手中的布团，深感这个东西的分

　　量。

　　顾延力排众议，让温榆来操办顾浩乾的葬礼。

　　顾家上百口人，皆看着立于阶前的温榆，一个个都抱着异样的心思。

　　顾延虽然没说温榆是谁的，但是顾家人都心知肚明。

　　温榆虽然为顾浩乾办了丧事，却并未下葬。

　　顾家祖籍在朔阳，但是温榆的外曾祖母当年是葬在燕京，温榆要把他带回燕京与外曾祖母同葬。

　　顾家人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，目瞪口呆。

　　而身为这代家主的顾延却一言不发。

　　“你可知我们就是从燕京被赶出来的，燕京可不是说回就回的！”

　　一位年龄稍大的老妇人说道。

　　“所以各位姑姨叔舅先在此处等着，替我照看我外曾祖父的棺椁，我先回燕京，待到平了燕京之事，我会亲自来迎外曾祖父。”

　　虽然这些天这些人已经知道温榆的身份，如今得以证实，也还是挺惊讶的。

　　任谁也没想到当年姬蕊公主还有遗孀。

　　而且温榆虽然没有提造反的事，但是她这番话已经说明了她将要做的事。

　　顾家一族人开始窸窸窣窣的交谈，那位老妇人紧紧盯着温榆，“你可知谋反是死罪，是要株连九族的！”

　　“姬萑杀我母亲，我不过是报仇罢了，至于谋反，论血脉，姬萑的生父蔺王跟我外公不过是堂亲，当初姬萑已是太子，却还逼宫夺位，我不过是效仿他而已，何来的谋反之说？”

　　温榆要手刃姬萑，是板上钉钉的事，就算不谋反她也要杀了他，无非是时间问题。

　　要么西齐国破慢慢杀，要么直接杀上燕京取而代之。

　　温榆不过是选择了后者，反正姬萑最终都要死，早一点又何妨？

　　“若是顾家还想名列朝堂、保住荣华富贵，如今只能跟着我，你们也清楚姬萑是什么人，指望他赦免你们，那就是白日做梦！”

　　温榆顿了顿又说道，“当然我给你们一个机会，你们可以现在离开，去告发我，兴许还能谋个一官半职，但是他日我打到燕京，定然不会因为你姓顾就手下留情！”

　　温榆给了他们选择，至于他们怎么选那就是他们的事了。